第二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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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
劉錦安嚇得渾身一激靈，退後了幾步，心臟撲通撲通跳。
“你，你又要作哪門子妖？”
他心裏後悔自己那次酒後失德，讓他不僅覺得對沐春十分愧疚，也讓燕姑抓住了他的把柄。
只是心裏有些許懷疑，明明以前從未醉過酒，酒桌上七八壺尚能保持半清醒，怎麽那日卻虛弱到一杯醉？
燕姑半靠在門邊上，笑得像個狐媚子，勾起性感的薄唇，微微一挑眉，“奴家是要給世子爺道喜，恭喜世子爺喜得貴子，日後綿延子嗣，昌福永享。”
話語倉促，劉錦安一怔，一時有些不理解她話裏的意思。
擡眼看到燕姑的媚笑，頓時明白了什麽，如同當頭一棒，讓他腦袋嗡嗡作響，渾身湧起了無數雞皮疙瘩。
“你說甚麽？”
燕姑軟骨頭一般靠在墻邊，胃部又開始脹痛難忍，嗓間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湧了出來，讓她想吐，又礙於情面只能狠狠忍住。
她強忍住內心的不適，慘笑了一聲，“恭喜世子爺喜得貴子，這話說的還不明了？”
他就算是個直腸子，此刻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。
這怕是中了她的計，自己堂堂一個王爺府世家子弟，第一次這般無故的著了道。
人人都說女子可以禍國殃民，他從前還不信，現如今別說‘國’了，這都禍害上他自身了。
看這話頭，應該是那日醉酒後留下的禍事，這燕姑已經做了多年的花魁，身材略顯臃腫，功夫也略遜當年。
她若不為自己打算，日後雖能留在群芳院養老，但終究會孑然一身，孤寂得很。
這個麽個心高氣傲的女子，斷不肯日後隨便配個小廝，每日粗布麻衣，油鹽醬醋。
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。習慣了揮霍金銀的日子，那樣窮酸的度過百年後，燕姑怕是要自怨自艾的哭死。
早就想找個機會攀上高枝，又沒有什麽穩妥的法子，她出去給小官人家做妾，人家還嫌棄她的出身不好。
只能選擇了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辦法，一勞永逸。
劉錦安越想越憋屈，更多的是忐忑不安。近些年本朝聖上龍體欠安，朝堂有些暗藏心思的人已經蠢蠢欲動，表面上虛與委蛇，私下裏都有各自的小心思。
府裏上下也是坐立不安，父親成王也告誡他收斂些，別太招搖，否則容易惹禍上身。
他若是此時沾染了一身花柳，那遲早會惹出大禍。
多年來他一直明哲保身，給外人表現出了一個紈絝的形象，不沾惹官場局，也不和權貴之人吃酒聊天，才逐漸讓金鑾殿上的人放松了警惕。
每日青樓楚館，鶯歌燕舞，好不快活。
暗地裏卻留存實力，轉移一些金銀到鄉下莊子，為自己和府裏親人留條後路，也算是費盡心機。
這些年幸幸苦苦做的一切，若是讓這燕姑一朝盡毀，豈不難受！
劉錦安生怕她大聲吵嚷，引來旁人圍觀，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，他名聲多少有些受損。
他急忙讓長安把門帶上，猛地一甩袖子，右臂一伸，右手直接攀上燕姑的脖子，掐住她白皙的脖筋，“當”的一聲死死地按在墻上。
“咳咳…”
燕姑被掐的快要喘不過氣，腦袋嗡嗡作響，雙手胡亂的揮舞著，頭上的木釵掉在地上，青絲亂作一團。
“你…爺就不怕，我將你私密之事告訴他人？那可不是普通的宮廷秘史，這是欺君罔上的罪過，世子爺要想好…”
劉錦安有些害怕，下手更加重，“你個小浪蹄子，嘴裏胡沁什麽，老子哪有甚麽罪過！再亂說話，爺讓人亂棍打死你！”
燕姑眼裏閃著淚光，神色卻絲毫不懼。
“世子爺是何等身份，妾身命賤，自然死不足惜。只不過妾身既然將此話說出，也定是做好了其他準備。妾身但凡一死，他人得知，閑話之間洩露出去什麽…”
他一驚，手裏也失了力氣，松手撒開燕姑的脖子，右臂順勢無力的垂下。
她如今竟成了燙手的山芋，打不得罵不得，留著浪還費糧食。
讓她活著，保不齊哪天就說出去甚麽，給他惹來殺身之禍。讓她死，又怕她留著後手，讓別人傳了消息。
劉錦安是個粗咧咧的直腸子，腦回路不夠轉，一時間想了許多對策，都覺得不好。
忽然覺得頭暈目眩，剛放開燕姑的脖子便覺得身子後仰，撲通一聲便要倒下。
長安死死的抵上門，又趕忙過來扶住他，輕聲道：“主子，你沒事罷？”
“沒，沒事。”他揮開手，陰冷著眼色盯著燕姑，“你要什麽？”
燕姑咳嗽了幾聲，捂著胸口，臉色慘白如紙，卻依舊嬌媚的一笑。
“我要你。”
這兩天天氣漸冷，北風呼呼的刮，大樹幹巴巴的立在路邊，隨風四處搖晃，不見一絲綠色。
沐春卻覺得家裏並不冷，甚至還熱的發燙。
大概是她常常見到兩個姑娘在思春，便覺得春意盎然，一點冷氣都沒有。
這頭一個，便是沐秋三丫頭，光榮成為看門小廝的跟屁蟲。
第二個是桃夏，每天念叨她的書生秀才哥哥，整日裏和人打聽科舉放榜，自己在家裏坐著發春。
話說那白江離自從來到群芳院，便迅速以自己的樣貌和溫和的嗓音收獲了一大幫擁護者。
其中不乏一些院裏的花娘、丫鬟和清倌們，個個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，一旦沒事做，便追著白江離屁股後面亂跑。
沐春清晨吃完飯，出門潑臟水，便見到門口一堆小丫鬟圍著他轉，嘴裏喊著：
“白公子皮膚白凈細膩，樣貌又如此俊朗，我等真是自愧不如。”
“江離哥哥如何做到這般溫柔，簡直是女子夢裏的良婿。”
“噗……”沐春沒忍住，嘴裏沒咽下去的饅頭差一點噴出來。
一堆姑娘們嫌棄她惡心，唯恐臟了白公子身旁的空氣，護小雞崽一樣將他圍起來，對著沐春怒目而視。
“我錯了，姐姐們，你們繼續。”
她揮著手跑開，生怕她們撲上來打趣，沒留意前方的道路，撲通一聲就磕在墻上。
“啊，我的牙！我的…問牙。”
因為跑的有些猛，她一時沒剎住閘，臉“當”的一聲撞在墻上，半顆掉渣的門牙簌簌的掉了下來。
“我，我的小問（門）牙…”
她捂上嘴巴，一滴滴血從她指縫間流出，讓她有些害怕。大過年的，開門見紅，這是喜事還是壞事？
“大姐你在墻角幹嘛呢？”
“……啊？”
沐春嚇了一跳，怕別人看見她笑話，忙緊緊捂上嘴，噌的一聲蹲下，裝作無事的樣子在地上畫著圈圈。
“你這是幹嘛呢？難道又犯了錯，娘親罰你面壁思過？”
沐秋剛起床，本想出門和白江離聊天，卻正好看見大姐背著身子發抖。
她起了玩心，笑著跳過去，冷不丁拍了沐春的下肩膀，卻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。
“我，我看螞蟻搬瞎呢。”
“搬，搬啥？”
“搬瞎！”
“……姐你牙好像漏風。”
沐春一楞，看著手指縫裏的血絲，無奈的一回頭，“還不是賴你的白公子，讓我沒留意撞了墻。”
她右臉抹了一些黑紅的血，臉腫腫的樣子像個偷吃的小猴子，眉頭緊皺，牙疼的不行。
“撲哧，哈哈…姐你沒事吧。”
沐秋看著大姐呲牙咧嘴的樣子，雖然有些心疼，但更多的是想笑。
又覺得這是她的姐姐，她好像不應該笑，臉上一時換了好幾個神色。
“想笑就笑，還裝甚麽，趕緊陪我進屋漱口。”
兩姐妹互相摻著進了屋，莉娘正劈裏啪啦打著算盤算賬，被她這一臉血嚇了一跳。
“你…你這是跟誰打架去了？”
“沒打架。”沐春捂著嘴，覺得十分丟臉，有些不好意思的訕笑，“女兒…撞問上了。”
“噗―”
“不許笑！”
沐秋立刻閉上嘴。
莉娘放下算盤，喊了一個小丫頭去廚房取冰塊，有些心疼的為她敷臉。
“你怎麽天天跟個猴似的，不能老實待著，看看詩書，學學女紅，總是要給自己找點事。”
沐春裝作委屈巴巴的低頭，縮著脖子像是受了驚嚇，眼睛卻在四處亂看，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。
“這些天為娘要去街上買些年貨，開銷可是一大筆，這月進賬又不多。你這牙漏風又不能不治…”
沐春嘿嘿一笑，“娘親莫急，我回廚房用菜葉子一鑲便好，每天餓了就舔舔牙齒，還能省錢。”
“你這丫頭怎麽傻乎乎的。”莉娘哭笑不得，面對一張笑嘻嘻的臉，訓人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。
“篤篤篤――”
“啊呀，誰！”
沐秋正靠在門邊傻笑，忽然傳來的敲門聲把她嚇的一激靈。
門外傳來白江離溫和的聲音：“姑娘，是我。”
沐秋登時來了興趣，興致勃勃的打開門，笑道：“公子，你來後廚做甚？”
白江離柔呵一笑，微微一彎腰算作施禮，頭上的絨線帽隨之晃動，“方才出門接客，看見墻角一絲血跡，心生疑惑。便問了問旁人，聽聞…是沐春姑娘撞墻了。”
空氣中似乎流動著一絲絲尷尬。
沐春用冰塊捂著嘴巴，說話豁牙子漏風：“那你來這兒做甚麽，平白的看我笑話？”
莉娘皺了皺眉頭，低聲呵斥，“沐春，怎麽講話呢。這便是你平時學來的待人處事的方法？”
沐秋也有些不高興，一揚手叉著腰：“大姐！江離哥哥才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“何時這麽熟了，都叫上哥哥了？”
沐秋小心思被戳破，臉紅紅的，張著嘴不知道怎麽辯解。
她有些尷尬，圓眼睛擡起來瞧了瞧莉娘，怕娘親多想，責怪她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；
又怕娘親不多想，以為他們真是“兄妹情意”，誤了她的姻緣。
“姑娘多慮了，我…我來只是想說，在下有一朋友在京城開藥鋪，對牙癥頗有見地。沐春姑娘若要補牙，他或許能幫一些忙。”
“…貴嗎？多少銀兩？”莉娘猶豫的問道。
白江離一怔，下意識看向沐春，“這價錢並不貴，用藥也都是常藥，望花媽媽放心。”
莉娘瞬間拍拍胸脯，長出口氣，“那便好那便好。”
沐春心裏飛過一群烏鴉，這是親娘嗎？
親女兒把牙磕掉了，第一反應居然是治療的錢貴不貴。
難怪人人都說沐春性子活潑，和莉娘年輕時一點也不像，如此看來她應該是撿來的。
“娘親的意思是，貴了就不給女兒補牙了嗎？”
沐春弱弱的說。
“你還敢說。”莉娘回頭瞪她，“若不是你成天東跑西顛，像個猴子一樣四處亂竄，天天給自己找事，在京城名聲都臭了。這麽大了也沒人來提親，看將來誰娶你！”
不嫁就不嫁。
“婚嫁乃人一生頭等大事，豈能輕言嫁娶。若我不得人喜歡，無人知我心意，五十歲就去當尼姑！”
“你個丫頭，胡說什麽！別讓人笑話。”
莉娘有些尷尬的沖著白江離笑笑，覺得這女兒有些丟人。
沐春急了，“做尼姑有什麽不好，青燈古佛，夕陽西下，清靜自在。三丫頭，你到時候跟我一同去。”
“萬萬使不得！！”
白江離急的要跺腳，連忙揮手。
莉娘眼睛眨巴著，上下打量了他和三女兒，心裏明鏡兒一番。
“真是女兒家年歲大了不中留，自己都找好路子咯…”
沐秋幹吧著嘴，忙說自己要端菜，拽著旁人出了門。
正巧這些天是旺季，臨近小年，官場上許多閑散官員都沒事做，每天逗鳥逛街，走街串巷的瞧著玩，在群芳院裏更是快活得很。
但沐春托白江離的福，換上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假牙，一向大大咧咧的性格忽然間變的靦腆，很少再放肆的大笑，偶遇燈會廟會，她也沒再拉著沐秋出去瞎逛。
這倒挺稀奇的。
可清閑了沐秋，憋屈死了桃夏。
她委屈巴巴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，被呲牙咧嘴的沐春塗上了滿滿的鳳仙花汁，因為找不到明礬，她便拿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代替，一點都不粘稠。
看著不像能凝固的指甲花水，倒像是蘋果汁般稀稀拉拉。
“大姐姐，你且放過我，下次廟會我定同你去。”
一臉認真塗鳳仙花汁的沐春：“不必，近來我不想出門。”
“那我請你吃後街北橋上的糯米糕？鳳翠樓的鹵水鳳爪？”
沐春猶豫了一瞬，舌頭不自覺地滑過那個脹痛的假牙。
“還是算了罷，你也曉得我這牙。。”
“十包鳳爪！”
還是搖頭。
“。。皇天在上，大姐姐你究竟要怎樣？”
沐春變本加厲的拉住她的右手，一臉正義：“不過是要你塗個指甲油，又不是要你去當寡婦，這麽扭扭捏捏算什麽好漢。”
本來就不是好漢。
“哎呦，二位姐姐可讓我好找，前頭活計不做，跑這來躲清閑。”
沐秋一把拽起桃夏的手，跟姐姐們打鬧，想讓她從恐怖的指甲水中解救出來。
“嘩啦”一聲，沐春失手弄撒了手中乘放的指甲水，撒了桃夏一裙子。
她訝異的叫了一聲，心疼的捧起裙擺，嫩黃色色的裙邊上撒上了一大片醒目的紅色汁水，十分刺眼。
沐秋呆楞楞的擡頭，“一個裙子而已，這料子又十分普通，二姐你...”
“你又知道什麽？”
沐春也覺得自己闖了大禍，這麽多年以來，她沒見過老二與她們姐妹紅過臉，見她真是急的眼睛都紅了，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。
“下個月我去給你買條新裙子，保證是全朝上下頂級的料子。”
桃夏眼睛含著淚，也不言語，把其餘二人嚇的心裏發慌。
門忽然咯吱一聲被人推開，一個娃娃臉的女孩同樣是緊皺了眉頭，飛奔過來蹲在桃夏身邊，手裏的帕子輕輕的在衣裙上擦拭。
“你如何這般不小心，倘若是這臟物褪不下去，這裙子豈不廢了？”
“對不起...”
一向高傲的桃夏竟然在道歉，謹小慎微的模樣與往日大不同。
“哎哎哎？等會，你是誰？你怎麽進來的？”
沐春護短的意識上了頭，橫插在二人中間，細細一看那女孩竟有些眼熟，皺眉想了想，像是那宋霖的跟屁蟲蘇晴姑娘。
“你為何在這兒？”
蘇晴一改往日委屈巴巴的模樣，忽視沐春問候她家祖宗的目光，只對著桃夏怒氣沖沖的發飈。
“若是公子看到你弄臟了衣裙，定會十分生氣。若他知曉你如此不愛惜，心中難免傷痛。他還叮囑我要常來與你作伴，我看是不必了，可憐公子的一番心意。”
桃夏一聲不吭，低著頭挨訓又認錯，沐春心裏卻蠻不是滋味。
“二妹，她是個什麽玩意，你幹嘛這樣怕她？”
桃夏輕輕搖了搖頭，“大姐別怨她說話沖，的確是我不小心。這裙子是宋霖大哥臨去前予我的唯一贈禮，如果真的…那我還有甚麽臉面見他。”
沐春和沐秋面面相覷，二人一個搖頭一個翻白眼，感嘆戀愛果真是個有毒的玩意兒，誰碰誰傻，桃夏白讀了那麽多書，這會也是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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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錦安嚇得渾身一激靈，退後了幾步，心臟撲通撲通跳。
“你，你又要作哪門子妖？”
他心裏後悔自己那次酒後失德，讓他不僅覺得對沐春十分愧疚，也讓燕姑抓住了他的把柄。
只是心裏有些許懷疑，明明以前從未醉過酒，酒桌上七八壺尚能保持半清醒，怎麽那日卻虛弱到一杯醉？
燕姑半靠在門邊上，笑得像個狐媚子，勾起性感的薄唇，微微一挑眉，“奴家是要給世子爺道喜，恭喜世子爺喜得貴子，日後綿延子嗣，昌福永享。”
話語倉促，劉錦安一怔，一時有些不理解她話裏的意思。
擡眼看到燕姑的媚笑，頓時明白了什麽，如同當頭一棒，讓他腦袋嗡嗡作響，渾身湧起了無數雞皮疙瘩。
“你說甚麽？”
燕姑軟骨頭一般靠在墻邊，胃部又開始脹痛難忍，嗓間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湧了出來，讓她想吐，又礙於情面只能狠狠忍住。
她強忍住內心的不適，慘笑了一聲，“恭喜世子爺喜得貴子，這話說的還不明了？”
他就算是個直腸子，此刻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。
這怕是中了她的計，自己堂堂一個王爺府世家子弟，第一次這般無故的著了道。
人人都說女子可以禍國殃民，他從前還不信，現如今別說‘國’了，這都禍害上他自身了。
看這話頭，應該是那日醉酒後留下的禍事，這燕姑已經做了多年的花魁，身材略顯臃腫，功夫也略遜當年。
她若不為自己打算，日後雖能留在群芳院養老，但終究會孑然一身，孤寂得很。
這個麽個心高氣傲的女子，斷不肯日後隨便配個小廝，每日粗布麻衣，油鹽醬醋。
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。習慣了揮霍金銀的日子，那樣窮酸的度過百年後，燕姑怕是要自怨自艾的哭死。
早就想找個機會攀上高枝，又沒有什麽穩妥的法子，她出去給小官人家做妾，人家還嫌棄她的出身不好。
只能選擇了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辦法，一勞永逸。
劉錦安越想越憋屈，更多的是忐忑不安。近些年本朝聖上龍體欠安，朝堂有些暗藏心思的人已經蠢蠢欲動，表面上虛與委蛇，私下裏都有各自的小心思。
府裏上下也是坐立不安，父親成王也告誡他收斂些，別太招搖，否則容易惹禍上身。
他若是此時沾染了一身花柳，那遲早會惹出大禍。
多年來他一直明哲保身，給外人表現出了一個紈絝的形象，不沾惹官場局，也不和權貴之人吃酒聊天，才逐漸讓金鑾殿上的人放松了警惕。
每日青樓楚館，鶯歌燕舞，好不快活。
暗地裏卻留存實力，轉移一些金銀到鄉下莊子，為自己和府裏親人留條後路，也算是費盡心機。
這些年幸幸苦苦做的一切，若是讓這燕姑一朝盡毀，豈不難受！
劉錦安生怕她大聲吵嚷，引來旁人圍觀，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，他名聲多少有些受損。
他急忙讓長安把門帶上，猛地一甩袖子，右臂一伸，右手直接攀上燕姑的脖子，掐住她白皙的脖筋，“當”的一聲死死地按在墻上。
“咳咳…”
燕姑被掐的快要喘不過氣，腦袋嗡嗡作響，雙手胡亂的揮舞著，頭上的木釵掉在地上，青絲亂作一團。
“你…爺就不怕，我將你私密之事告訴他人？那可不是普通的宮廷秘史，這是欺君罔上的罪過，世子爺要想好…”
劉錦安有些害怕，下手更加重，“你個小浪蹄子，嘴裏胡沁什麽，老子哪有甚麽罪過！再亂說話，爺讓人亂棍打死你！”
燕姑眼裏閃著淚光，神色卻絲毫不懼。
“世子爺是何等身份，妾身命賤，自然死不足惜。只不過妾身既然將此話說出，也定是做好了其他準備。妾身但凡一死，他人得知，閑話之間洩露出去什麽…”
他一驚，手裏也失了力氣，松手撒開燕姑的脖子，右臂順勢無力的垂下。
她如今竟成了燙手的山芋，打不得罵不得，留著浪還費糧食。
讓她活著，保不齊哪天就說出去甚麽，給他惹來殺身之禍。讓她死，又怕她留著後手，讓別人傳了消息。
劉錦安是個粗咧咧的直腸子，腦回路不夠轉，一時間想了許多對策，都覺得不好。
忽然覺得頭暈目眩，剛放開燕姑的脖子便覺得身子後仰，撲通一聲便要倒下。
長安死死的抵上門，又趕忙過來扶住他，輕聲道：“主子，你沒事罷？”
“沒，沒事。”他揮開手，陰冷著眼色盯著燕姑，“你要什麽？”
燕姑咳嗽了幾聲，捂著胸口，臉色慘白如紙，卻依舊嬌媚的一笑。
“我要你。”
這兩天天氣漸冷，北風呼呼的刮，大樹幹巴巴的立在路邊，隨風四處搖晃，不見一絲綠色。
沐春卻覺得家裏並不冷，甚至還熱的發燙。
大概是她常常見到兩個姑娘在思春，便覺得春意盎然，一點冷氣都沒有。
這頭一個，便是沐秋三丫頭，光榮成為看門小廝的跟屁蟲。
第二個是桃夏，每天念叨她的書生秀才哥哥，整日裏和人打聽科舉放榜，自己在家裏坐著發春。
話說那白江離自從來到群芳院，便迅速以自己的樣貌和溫和的嗓音收獲了一大幫擁護者。
其中不乏一些院裏的花娘、丫鬟和清倌們，個個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，一旦沒事做，便追著白江離屁股後面亂跑。
沐春清晨吃完飯，出門潑臟水，便見到門口一堆小丫鬟圍著他轉，嘴裏喊著：
“白公子皮膚白凈細膩，樣貌又如此俊朗，我等真是自愧不如。”
“江離哥哥如何做到這般溫柔，簡直是女子夢裏的良婿。”
“噗……”沐春沒忍住，嘴裏沒咽下去的饅頭差一點噴出來。
一堆姑娘們嫌棄她惡心，唯恐臟了白公子身旁的空氣，護小雞崽一樣將他圍起來，對著沐春怒目而視。
“我錯了，姐姐們，你們繼續。”
她揮著手跑開，生怕她們撲上來打趣，沒留意前方的道路，撲通一聲就磕在墻上。
“啊，我的牙！我的…問牙。”
因為跑的有些猛，她一時沒剎住閘，臉“當”的一聲撞在墻上，半顆掉渣的門牙簌簌的掉了下來。
“我，我的小問（門）牙…”
她捂上嘴巴，一滴滴血從她指縫間流出，讓她有些害怕。大過年的，開門見紅，這是喜事還是壞事？
“大姐你在墻角幹嘛呢？”
“……啊？”
沐春嚇了一跳，怕別人看見她笑話，忙緊緊捂上嘴，噌的一聲蹲下，裝作無事的樣子在地上畫著圈圈。
“你這是幹嘛呢？難道又犯了錯，娘親罰你面壁思過？”
沐秋剛起床，本想出門和白江離聊天，卻正好看見大姐背著身子發抖。
她起了玩心，笑著跳過去，冷不丁拍了沐春的下肩膀，卻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。
“我，我看螞蟻搬瞎呢。”
“搬，搬啥？”
“搬瞎！”
“……姐你牙好像漏風。”
沐春一楞，看著手指縫裏的血絲，無奈的一回頭，“還不是賴你的白公子，讓我沒留意撞了墻。”
她右臉抹了一些黑紅的血，臉腫腫的樣子像個偷吃的小猴子，眉頭緊皺，牙疼的不行。
“撲哧，哈哈…姐你沒事吧。”
沐秋看著大姐呲牙咧嘴的樣子，雖然有些心疼，但更多的是想笑。
又覺得這是她的姐姐，她好像不應該笑，臉上一時換了好幾個神色。
“想笑就笑，還裝甚麽，趕緊陪我進屋漱口。”
兩姐妹互相摻著進了屋，莉娘正劈裏啪啦打著算盤算賬，被她這一臉血嚇了一跳。
“你…你這是跟誰打架去了？”
“沒打架。”沐春捂著嘴，覺得十分丟臉，有些不好意思的訕笑，“女兒…撞問上了。”
“噗―”
“不許笑！”
沐秋立刻閉上嘴。
莉娘放下算盤，喊了一個小丫頭去廚房取冰塊，有些心疼的為她敷臉。
“你怎麽天天跟個猴似的，不能老實待著，看看詩書，學學女紅，總是要給自己找點事。”
沐春裝作委屈巴巴的低頭，縮著脖子像是受了驚嚇，眼睛卻在四處亂看，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。
“這些天為娘要去街上買些年貨，開銷可是一大筆，這月進賬又不多。你這牙漏風又不能不治…”
沐春嘿嘿一笑，“娘親莫急，我回廚房用菜葉子一鑲便好，每天餓了就舔舔牙齒，還能省錢。”
“你這丫頭怎麽傻乎乎的。”莉娘哭笑不得，面對一張笑嘻嘻的臉，訓人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。
“篤篤篤――”
“啊呀，誰！”
沐秋正靠在門邊傻笑，忽然傳來的敲門聲把她嚇的一激靈。
門外傳來白江離溫和的聲音：“姑娘，是我。”
沐秋登時來了興趣，興致勃勃的打開門，笑道：“公子，你來後廚做甚？”
白江離柔呵一笑，微微一彎腰算作施禮，頭上的絨線帽隨之晃動，“方才出門接客，看見墻角一絲血跡，心生疑惑。便問了問旁人，聽聞…是沐春姑娘撞墻了。”
空氣中似乎流動著一絲絲尷尬。
沐春用冰塊捂著嘴巴，說話豁牙子漏風：“那你來這兒做甚麽，平白的看我笑話？”
莉娘皺了皺眉頭，低聲呵斥，“沐春，怎麽講話呢。這便是你平時學來的待人處事的方法？”
沐秋也有些不高興，一揚手叉著腰：“大姐！江離哥哥才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“何時這麽熟了，都叫上哥哥了？”
沐秋小心思被戳破，臉紅紅的，張著嘴不知道怎麽辯解。
她有些尷尬，圓眼睛擡起來瞧了瞧莉娘，怕娘親多想，責怪她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；
又怕娘親不多想，以為他們真是“兄妹情意”，誤了她的姻緣。
“姑娘多慮了，我…我來只是想說，在下有一朋友在京城開藥鋪，對牙癥頗有見地。沐春姑娘若要補牙，他或許能幫一些忙。”
“…貴嗎？多少銀兩？”莉娘猶豫的問道。
白江離一怔，下意識看向沐春，“這價錢並不貴，用藥也都是常藥，望花媽媽放心。”
莉娘瞬間拍拍胸脯，長出口氣，“那便好那便好。”
沐春心裏飛過一群烏鴉，這是親娘嗎？
親女兒把牙磕掉了，第一反應居然是治療的錢貴不貴。
難怪人人都說沐春性子活潑，和莉娘年輕時一點也不像，如此看來她應該是撿來的。
“娘親的意思是，貴了就不給女兒補牙了嗎？”
沐春弱弱的說。
“你還敢說。”莉娘回頭瞪她，“若不是你成天東跑西顛，像個猴子一樣四處亂竄，天天給自己找事，在京城名聲都臭了。這麽大了也沒人來提親，看將來誰娶你！”
不嫁就不嫁。
“婚嫁乃人一生頭等大事，豈能輕言嫁娶。若我不得人喜歡，無人知我心意，五十歲就去當尼姑！”
“你個丫頭，胡說什麽！別讓人笑話。”
莉娘有些尷尬的沖著白江離笑笑，覺得這女兒有些丟人。
沐春急了，“做尼姑有什麽不好，青燈古佛，夕陽西下，清靜自在。三丫頭，你到時候跟我一同去。”
“萬萬使不得！！”
白江離急的要跺腳，連忙揮手。
莉娘眼睛眨巴著，上下打量了他和三女兒，心裏明鏡兒一番。
“真是女兒家年歲大了不中留，自己都找好路子咯…”
沐秋幹吧著嘴，忙說自己要端菜，拽著旁人出了門。
正巧這些天是旺季，臨近小年，官場上許多閑散官員都沒事做，每天逗鳥逛街，走街串巷的瞧著玩，在群芳院裏更是快活得很。
但沐春托白江離的福，換上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假牙，一向大大咧咧的性格忽然間變的靦腆，很少再放肆的大笑，偶遇燈會廟會，她也沒再拉著沐秋出去瞎逛。
這倒挺稀奇的。
可清閑了沐秋，憋屈死了桃夏。
她委屈巴巴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，被呲牙咧嘴的沐春塗上了滿滿的鳳仙花汁，因為找不到明礬，她便拿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代替，一點都不粘稠。
看著不像能凝固的指甲花水，倒像是蘋果汁般稀稀拉拉。
“大姐姐，你且放過我，下次廟會我定同你去。”
一臉認真塗鳳仙花汁的沐春：“不必，近來我不想出門。”
“那我請你吃後街北橋上的糯米糕？鳳翠樓的鹵水鳳爪？”
沐春猶豫了一瞬，舌頭不自覺地滑過那個脹痛的假牙。
“還是算了罷，你也曉得我這牙。。”
“十包鳳爪！”
還是搖頭。
“。。皇天在上，大姐姐你究竟要怎樣？”
沐春變本加厲的拉住她的右手，一臉正義：“不過是要你塗個指甲油，又不是要你去當寡婦，這麽扭扭捏捏算什麽好漢。”
本來就不是好漢。
“哎呦，二位姐姐可讓我好找，前頭活計不做，跑這來躲清閑。”
沐秋一把拽起桃夏的手，跟姐姐們打鬧，想讓她從恐怖的指甲水中解救出來。
“嘩啦”一聲，沐春失手弄撒了手中乘放的指甲水，撒了桃夏一裙子。
她訝異的叫了一聲，心疼的捧起裙擺，嫩黃色色的裙邊上撒上了一大片醒目的紅色汁水，十分刺眼。
沐秋呆楞楞的擡頭，“一個裙子而已，這料子又十分普通，二姐你...”
“你又知道什麽？”
沐春也覺得自己闖了大禍，這麽多年以來，她沒見過老二與她們姐妹紅過臉，見她真是急的眼睛都紅了，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。
“下個月我去給你買條新裙子，保證是全朝上下頂級的料子。”
桃夏眼睛含著淚，也不言語，把其餘二人嚇的心裏發慌。
門忽然咯吱一聲被人推開，一個娃娃臉的女孩同樣是緊皺了眉頭，飛奔過來蹲在桃夏身邊，手裏的帕子輕輕的在衣裙上擦拭。
“你如何這般不小心，倘若是這臟物褪不下去，這裙子豈不廢了？”
“對不起...”
一向高傲的桃夏竟然在道歉，謹小慎微的模樣與往日大不同。
“哎哎哎？等會，你是誰？你怎麽進來的？”
沐春護短的意識上了頭，橫插在二人中間，細細一看那女孩竟有些眼熟，皺眉想了想，像是那宋霖的跟屁蟲蘇晴姑娘。
“你為何在這兒？”
蘇晴一改往日委屈巴巴的模樣，忽視沐春問候她家祖宗的目光，只對著桃夏怒氣沖沖的發飈。
“若是公子看到你弄臟了衣裙，定會十分生氣。若他知曉你如此不愛惜，心中難免傷痛。他還叮囑我要常來與你作伴，我看是不必了，可憐公子的一番心意。”
桃夏一聲不吭，低著頭挨訓又認錯，沐春心裏卻蠻不是滋味。
“二妹，她是個什麽玩意，你幹嘛這樣怕她？”
桃夏輕輕搖了搖頭，“大姐別怨她說話沖，的確是我不小心。這裙子是宋霖大哥臨去前予我的唯一贈禮，如果真的…那我還有甚麽臉面見他。”
沐春和沐秋面面相覷，二人一個搖頭一個翻白眼，感嘆戀愛果真是個有毒的玩意兒，誰碰誰傻，桃夏白讀了那麽多書，這會也是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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